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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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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、你怎麽會有這麽多的……假的吧,我一定是在作夢,居然不比我的嫁妝少……”

五月初三,宜嫁娶,諸事大吉。

在這一天,穿上大紅嫁衣的雲傲月嫁給自小青梅竹馬的齊亞林,因為原本就同住五進大宅子,因此花轎從大門出去繞城一圏又從大門入,踢轎、踩盆、過火爐,應迎娶事宜沒少做。

探花郎是娶娘子,不是被招贅。

不過看著滿滿的雲家賓客,再看一眼齊家的“親友”,那空蕩蕩的席位真冷清,說是成親倒真像是入贅。雲家那邊的堂姑、表兄弟三十餘人一擁而上,新郎官就可憐的被淹沒在人海中,李新奮勇殺敵……呃,是挖了許久才把他挖出來。

那時齊亞林已經半醉了,趕緊服下雲傲月配制的解酒丸他才稍微清醒一些,隨即又被蘇萬裏為首的同科進士給拉進酒攤裏,你敬酒,我幹杯,你再敬,我再幹……想撐死他呀!

酒不是什麽好東西,他喝得肚子鼓脹,連忙藉解手為由逃離,又連吞了三顆藥丸,腳步飄浮、頭發暈的情形才略有改善。

他試著走兩步,路不搖、樹不斜了,方扶著一抽一抽的額頭回到新房。

知道齊亞林身世的大多知曉他家底不富裕,連三十擡聘禮也是勉強湊出來的,他所有的一切幾乎都是雲家給予的,所以住在雲家買的五進宅子並不意外,誰叫他窮。

雖然皇上賜婚時貼補了些,但杯水車薪根本救不了急,他只好窮到底,拿娘子的銀子來辦酒席,好歹先應付過去。

至於雲傲月的嫁妝,因為婚禮而提前,因此很多東西都來不及準備,可即便如此,安康首富的大手筆還是令京城人士一驚,更讓看到滿船滿車嫁妝的賀重華恨得眼紅,整整五條大船的陪嫁把碼頭塞得水洩不通,長長的車隊橫過一整條街才到桂花胡同,光是卸貨就花了一整天。

看過的人都咋舌,是誰家嫁女兒,竟然不比皇家公主差上一、兩分,擡數不用數了,人家是用馬車載,還能少於一擡擡的嫁妝不成?

當然這些還不包括看不到的壓箱銀子和田產、鋪子,雲傲月這一嫁等於搬空一半雲家的財產,可是人家家中樂意呀!

除了賀氏,她在家哭了整整三天,不知情的人以為她心疼繼女,舍不得她出閣,可知曉內情的人都露出鄙夷的神色。她哪是不想繼女嫁人,只是肉疼空了一大半的庫房,家中如今現銀所剩無幾,首富之妻的手中竟連三萬兩銀兩也沒有,她兒子、女兒日後要用什麽。

“嚇到了?”齊亞林笑得十分得意,整個人開心得像挖到金礦似,唇畔止不住的上揚再上揚。

“非常驚嚇。”她配合的做出驚恐表情,內心也確實倒抽了一口氣,難以相信眼前所見的事實。、

還有點醉意的齊亞林跌坐在她旁邊,兩手環著她細腰,身心放松地將頭枕在她肩上。“十年前若有人說我能賺到這麽大筆的財富,我一定會覺得對方在嘲諷,把對方暴打一頓,一個人再能幹也不可能讓銀子生銀子……”

“亞……夫君,你喝醉了。”她為之失笑,她還沒見過他喝醉酒的樣子,他的自制力太強了。

他笑咪咪的直往她雪白的皓頸蹭,“沒醉,我吃了解酒藥丸,神智清醒得很,不信你問我問題,我一定答得出來。”吃了藥確實解了酒,只是他喝得多,酒的後勁慢慢往上沖,令他微暈,但還不到看到重影的地步。滿肚子的酒味讓他很不好受,微脹感積在小腹。

“那你說說你的銀子是哪來的。”此時不套話更待何時?雲傲月不認為自己變壞了,畢竟自己被他坑了好些回,總該討回本。

“賺的。”他聲音微悶。

“怎麽賺的?”不是賺的,難道還攔路打劫?廢話。

其實她猜的確實有七分中,的確是攔路打劫,劫的是蕭元裕的私貨。他借著身分走私的南北貨,不用繳稅,賺的是凈利,齊亞林得知後負責謀劃,蕭元昊派人去劫,而蘇萬裏銷貨,三人聯成一條賊線,讓蕭元裕血本無歸。

進貨要本錢,而他們幹的是無本生意,蕭元昊出人較辛苦占大半,齊亞林用腦較傷神分三成,蘇萬裏只能算跑腿的,因此是兩成,幾個人就這樣把蕭元裕坑害了。

“做買賣。”他十分謹慎,喝醉了說話也滴水不漏。

“什麽買賣?”她賣成藥也只賺二十幾萬兩,這是三年的總數,一半被她拿來買這宅子。

“開書鋪。”書是好東西。

“一間書鋪能賺多少?”就安康城那間書鋪來看,頂破天一年能賺一、兩萬就不錯了,書雖賣得貴,但進貨

時也不便宜。

齊亞林湊上前叼住她粉嫩的嘴唇,黑瞳深邃得令人幾乎往裏掉,“不是一間,一共有七十八間。”

“七、七十八間?!”她連忙搬出裝私房的檀木匣子,翻看壓在最下層的房契、地契。

“不用看了,我的小月兒,春宵一刻值千金,你想讓我等多久?”他啪地一聲將匣子合上,推向她刻意在墻上做出的暗櫃裏。

她一啐,雙頰發燙,“什麽等多久,讀了那麽多的書性子還那麽急……啊,別扯,會破的!”她的嫁衣呀!

“你穿太多了,老實告訴你,我讀書不是為了要做聖賢,而是為了當高官,然後把欺負我的一個一個整垮,不見他們過得淒慘無比,我是不會罷休……”人若負我,十倍奉還,他向來不是心善的,誰欠他的誰就該還,絕無例外。

雲傲月這才明白,原來重生前的雲家會落到那種家破人亡的地步全是他的手筆,那時的他到底有多恨雲家,恨到沒有一個人得到善終,就連祖母也積憂成疾,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過世。

賀氏母子三人的下場學是後來遇到李新才得知,他說的不多,她聽得含糊糊,因為沒放在心上,也沒再追問。

“那現在呢?你還想有仇報仇,有怨報怨嗎?”經過她這三年的居中調解,雲家人對他的態度轉變了許多,雖然偶爾還是有幾句惡言,但欺負的情形幾乎絕跡,少有聽聞。

也許是和他成為解元有關,底氣足了,他人自然畏懼他,而他也不再無動於衷的隱忍別人的淩辱。

解開她身上的大紅裙子,他往床尾一扔,“現在有你,還報什麽仇,那些都是你的親人,我若傷害了他們你會傷心。”

雲傲月一聽完,心裏暗松了口氣,同時也為他待她的情深而動容,“不報仇,我們好好過日子,來年生個孩子,我們像你寵我一樣的寵他,但不能寵得像以前的我那樣。”那個不懂事的雲大小姐已經死了,如今她是新生的雲傲月,不會再做傻事,會珍惜所擁有的幸福,也讓愛她的人獲得愛,往後的歲月只會越過越好,不走回頭路。

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他三十三歲那年的死劫。

“生孩子……我們可以有孩子嗎?”他忽地哽咽,好像不相信自己會有個家,一個完完整整的家。

寄人籬下的感覺只有當事人才會曉得,別人餓了、冷了會有親人給他食物吃、給他衣裳穿,受了傷只要回到家就有人幫忙療傷,逢年過節歡歡喜喜地吃年糕、放鞭炮,跟著大人去拜年。

而他始終是外人,融不議樂裏,雲家人格格不入,他了解一件事,等他長大了,他們不會再收留他,那他就真的連個遮風蔽雨的家也沒有了,他好害怕。

只有她,他的小月兒嘴上說討厭他,卻會在他生病時偷偷在他門口擺一包蜜餞,怕他吃藥會苦,也會在年前故意發脾氣,將福字、窗紙貼滿他的屋子,讓他感受到過年的氣氛,並在他挨罰後丟幾顆包子,免得他挨餓。

這些他都記著呢,她還是沒忘記她的齊家哥哥,只是賀氏不想他們走得太近,使的一些手段令兩人離心。

“為什麽不生?我喜歡孩子,以後生好多好多的孩子,把咱們的宅子填滿。”上輩子有過經驗的雲傲月主動為他寬衣解帶,雙手撫上結實寬肩,輕喚他的名。

他眼眶一熱,借著親吻的動作俯向雪白鎖骨,掩去眼中的淚光,“好,你想生幾個就生幾個,我全依你。”

“你真的會寵壞我。”她幽幽一嘆,頭一擡,讓他解開頸後肚兜的細帶。

對於這樣的男歡女愛,她一點也不陌生,在臨川侯府時,她就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寵妾,在女色方面多有涉獵的賀重華花招百出,在床笫間常把她弄得死去活來。

而齊亞林在房事上就有些生澀,可是她感覺得到真正受到寵愛,知道他怕她疼,總是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來,明明額頭上的汗水都滴下來了,還是不肯委屈她。

我一定要嫁給你為妻。她在心裏不斷重覆這句話,柔白纖手環住雄壯的腰,她想更貼近他一點。

“我有能力寵壞你。”他必當竭盡所能。

齊亞林吻著她胸前的紅莓,手指探向濕潤的下身,覺得差不多了便挺身而入。

“疼……”但疼得令人心滿意足,她終於是他的妻子了。

“我輕點,你忍著,一會兒就不疼了。”他動了一下,試圖減輕她的不適,畢竟是個生手,他還無法確切掌握。

她想笑,可疼得皺眉,他的……太大了,比她前世有過的男人都還要雄偉,痛得她想罵娘,卻還是忍著說:“我……不疼,你動你的,我早、早晚會適應的,我們是夫妻,不能忍這種事……”

“娘子,你真好。”他深情的吻著她,下身一進一出的抽動,赤裸的身軀已布滿豆大的汗水。

有些事真的不受人的控制,他明明想慢慢來,但是被溫潤的洞口絞住,他就忍不住越動越快,越入越深,舍不得出來,一頂頂到底,連他都要抽搐了。

某些人對某些事特別有天分,齊亞林雖是第一次,卻也弄得許久,讓原本只感到痛的雲傲月也漸漸熱了起來,嬌軟的呻吟聲不由得由紅艷的唇邊逸出。

這一聲輕吟點燃齊亞林全身的欲火,他越發兇猛的要她,把她撞得毫無招架之力,嬌喘連連。

“再一次。”

還要?

“我保證最後一次。”

她會散架的。

“你睡你的,我自己來。”

撞得她骨頭都要散了,她睡得著才有鬼。

紅燭雙燃,滴淚到天明。

一夜的疾風驟雨,滿屋子都是歡愛後的氣味,旖旎又讓人難為情,不透風的內室滿滿是濃烈的情感,夫是情,妻是意,夫妻情意。

雲傲月醒了,禁不住輕喊出聲,“啊!”她、她的腰……

“怎麽了,我壓到你了嗎?”淺眠的齊亞林一聽到輕呼聲便立即醒來,低視懷中的人兒。

羞紅臉的雲傲月朝他腰肉一捏,“都是你啦,叫你不要還一直要,我全身酸痛得身子好像不是自己。”

“我幫你揉揉……”自己的娘子自己疼。

“別……不許再碰我,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自制力了。”一碰她他就會又粘上來,沒完沒了的癡纏。

他稍微控制面上的得色,免得她又要防他,“娘子太誘人,夫君情難自持,你不能怪男兒本色。”

“是『色』沒錯,發情的公牛都沒你狠。”跟著老太醫那幾年,她見識過不少事,還幫母牛接生過。

“原來我還可以跟公牛相提並論,實在榮幸。”他把眉一揚,當作妻子對他能力上的讚揚。

“你呀!還真是人前人後兩張臉,若讓你日後的同僚瞧見,準會驚到掉了眼珠子。”他的真面目只有她瞧得見。

把她擁緊的齊亞林無所謂的笑笑,“他們與我何幹,我只要做好分內的事,別人怎麽看我又如何。”

他其實很寡情呢,只對她多情。她滿意的笑問:“什麽時辰了?”

他看了一眼沙漏,枕回軟膩的胸脯上,“巳時剛過,快到午時。”

“什麽,這麽晚了我們還賴在床上!咦,誰幫我清洗身子,還有衣服也換了……”她不可能自己穿上。

湊上前邀功的一張大臉往她面上一蹭,“我做的。”

眼神一柔的雲傲月在他唇上一啄,“獎賞你的。”

這一啄,幽黑的眼瞳暗了,“要不要多給我一點,以後你的身子都由我來洗,我服侍你穿衣。”

她輕啐,眼兒彎彎笑,“少逗了,你讓丫頭們別幹活了嗎?快起身,祖母還在,咱們得去請安。”

真的很像招贅,還要向女方的祖母請安,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,齊亞林一個長輩也沒有,他遠在揚州的親眾早就和他斷了往來,他身邊圍繞的全是雲家人。

但是還有更讓人抽臉的事在後頭,在稍後的拜見中,雲傲月的二叔、三叔、四叔、五叔,以及眾多的堂、表兄弟都在,一個不漏地等著替她撐腰,這場景更像新婦入門的敬茶,不同的是由媳婦變成女婿。

雲老夫人還真的喝了那杯茶,還給了張一萬面額的銀票當見面禮。

都認識十幾年了,還需要見面禮嗎?

可是一句“禮不可廢”,在媳婦懇求的小眼神下,齊亞林還是硬著頭皮收下,一轉身又上繳到自家媳婦手中。

唉,感覺還是像贅婿,很有壓力。

敬完茶後,雲傲月回到房中休息。

“青玉,照這方子去藥鋪抓藥,我要泡藥浴。”再不松松筋骨,給他折騰個幾回都不用活了。

“是的,小姐……不,該改口叫夫人了。”老爺中了進士,小姐就成了名符其實的官夫人。

“貧嘴。”她抿嘴一笑。

“夫人饒命,夫人萬福,奴婢這就給您買泡澡的藥材。”青玉打趣地笑著走出屋子。

“這丫頭……變活潑了。”以前太穩重了,老覺得死氣沈沈,明明沒大她多少,卻一股嬤嬤味。

五進的宅子一下子要買不少仆傭,除卻三房陪房,雲傲月一口氣買進五十名下人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門房、廚房、園子、庭院的灑掃都要用人,在成親前她都已辦妥,還留人管著,以免出紕漏。

可是她自己是初來乍到,對一切還不上手,雖然她重生前住過京城,但僅限於後院,能出門的機會少之又少,因此問她如何在京城生活,她也是千頭萬緒摸不著,只能盡量去適應。

如果事情沒變化的話,他們至少會在京城待上十幾年,歷經三皇子逼宮、皇上駕崩、程貴妃殉葬、太子繼位

為新帝、立曹妃為後,皇後則退居幹寧宮為賢德皇太後。

至於三皇子如何逼宮、皇上為何駕崩、程貴妃是生葬還是死殉她則所知不多,那時她離朝堂很遠,和己身無關的事從不多問,也怕人追問她的過去,故而不提不問,裝聾作啞,能少一事便少一事,不與人交惡,予自己留後路,輾轉流離,十數年一轉眼就過去了,她也苦盡甘來成為一名商婦,為夫家的生意日日奔波。

“夫人不曉得青玉姊近日來和李新走得很近,說不定過陣子就有人來求夫人了。”綠腰捂著嘴輕笑。

雲傲月十分驚訝,“李新和青玉?”她倒是沒想到這兩個,青玉是十七還是十八?李新好像也到年紀了,他日後可是領著三千名兵士的禁軍統領,重生前的李新似乎沒成親,單身一人為舊主守墳,如今有這麽個姻緣也好。

“夫人不覺得他們很配嗎?平日愛吵嘴,鬥上兩句,可私底下你送我鞋襪、我送你胭脂水粉,感情可好了。”她顧著取笑別人,沒料到下一刻火卻燒到自個身上。

解決了一個,還有一個,雲傲月眼帶笑意地看向渾然不覺的綠腰,“那你呢?有喜歡的趕緊告訴我,我幫你做主定下了,若是對方不從,咱們綁了他,打到他從。”

聞言,綠腰滿臉通紅,“夫人,您好壞,真的太壞了,跟大人學壞了,奴婢給您燒水去。”

銀鈴般的笑聲追著掩面而逃的丫頭,枝頭梅果掛綠。

“給你個驚喜。”

驚喜?驚嚇還差不多吧!

跟著未來心思狡詐、手段厲害的首輔大人,心口直顫的雲傲月不抱太多期許,成親前那三年,他不知坑過她多少回,每回都弄得她哭笑不得,既氣惱又好笑的追著他打。

他總是說,別怕,我是為了你好。她信了,卻一次次啼笑皆非,到最後他只要一這麽說,她就會遲疑一下,用和他不能比的小腦袋前後想一遍,看他有無奇怪的舉動,誰叫這人越活越回去了,年齡有逐漸往下的跡象,才剛成親又來誆她,樂此不疲地看她由喜轉怒。

“真的是驚喜,你要相信自己的夫婿,那一臉懷疑表情太傷人了。”他原本要在新婚夜提起,但是那一夜“太忙了”,忙著做人,等他想起時已是隔日傍晚,用完晚膳後又繼續前一日的夫妻情趣,他完全不想從她身上下來。

雲傲月收起狐疑,藕臂輕挽他的手,“我知道你不會害我,可是你的惡趣味……叫人消受不起。”

他覺得有趣,她只想咬他一口,兩人對同一件事的看法不同,她常被他弄得上不去,下不來,吊在半空中等他來救,然後他會大笑的走過來,直說,你沒有我還是不行,明擺著炫耀他的能力比她好,少了他,她如無水的魚,折翼的飛鳥,游不了也飛不高,必須有他,她才能快活。

這話中之意是說他們是連枝比翼,誰也分不開,除了相守還是相守。

聞言,他輕笑,護著她往內側走,避開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馬車和推車,“這次不騙你,我是真的想讓你高興。”

齊亞林的語氣很真誠,不像有假,但是他一張太過誠實的臉反而讓她心不安,不敢輕易安心。

被蛇咬了一口還相信蛇無毒嗎?顯而易見地,還是會怕蛇吧。

“好吧,最後一次,要是你騙我,以後我再不信你。”她嘴上這麽說,可每回都容許他小小的捉弄。

他點頭說好,牽著她的手往前走,停在一家綢緞莊前面,“你不是一直想問我做生意的本金是從哪來的嗎?”

“你肯說了?”她好笑的輕揚柳眉。

“當年雲娘姑姑……是岳母臨死前捉住我的手給我三萬兩銀票和三張鋪子的房地契,她說岳父無子,等她死後一定會再娶,雖然大家都很寵你,把你當寶……”

可是後娘的品性如何無人能預料,若遇上好的,那是小月兒的福氣,能接著被寵,平平安安的長大,日後找個好夫婿,相夫教子,她好歹去得也安心,不用為小月兒擔心,反之,若繼母是個藏奸的,那小月兒的處境堪慮,身為母親的不能不為女兒留條後路,她不能死了還放心不下。

“那時你才四歲,什麽都不懂,整天哭著找娘,岳母便把你托付給我,她說在雲家也只有我能照顧你,後娘一入門便要掌家,若再生下孩子,恐怕你祖母也分身乏術,無法只看顧你一人……”岳母已經想得很遠了,慈母心,針線情,一針一線縫的都是對兒女的心意。

“可你也才八歲……”雲傲月的鼻頭有些酸意。

“夠大了,比你懂事,我比你早幾年知道沒娘是什麽感覺,只能逼自己去習慣。岳母說銀子我若需要可以先拿去用,鋪子就留給你當嫁妝,若賺了錢也給你,她希望你不會有用到它們救急的一天,但她還是先替你備下了……”

看到岳母用枯瘦的手將銀票、房地契塞入他手中,他眼中的淚止不住的往下掉,在心裏偷偷喊她一聲娘。在他的心中,她就是他另一個娘,給了他溫暖的家和濃濃的母愛。

“所以你拿了這筆錢去開書鋪?”七十幾間鋪子不可能在短短數年內開起來,要有一定的根基才行。

“不,我拿去開豆腐作坊、醬油作坊。”想想自己當時的決定有點冒險,但他一咬牙還是做了。

“嗄?”她訝異得說不出話來。

開書鋪她還能理解,讀書人嘛,以書為重,有了自己的書鋪就不用花大錢買書,時時有新書可看,但豆腐和醬油……差距太大,沒法想象一身墨香成了柴米油鹽的樣子。

“我家以前就是做豆腐的,我娘的娘家開的是醬油作坊,兩者我都很熟悉,那時年紀小,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麽,索性試著做做看。”豆腐和醬油都需要豆子,一次大量購買便宜不少,他可以在價格上往下壓,後來真的讓他做起來了,他靠著這兩間作坊養活自己,雖然雲家供他讀書,給他月銀,可是那些銀子根本買不起一套好一點的文房四寶,幸好他有額外的收入才支撐得過來。

當他手上有點錢時,正巧遇到讀書不讀書跑去游山玩水,被老父氣得逐出家門的蘇萬裏。兩人剛認識時互看對方不順眼,他看蘇萬裏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,只知玩樂不思上進,蘇萬裏看他就是一個書呆子,書讀多了,腦子壞了。

可他們兩人掐了一架後卻變成互相“嫌棄”的好朋友,嘴巴上還是會酸上兩句,可是都有一份氣性,吃不得虧,便聯手開了“大有書鋪”,安康城那一間書鋪是第一間。

也不知是運氣來了還是他們經營得當,生意好得叫人吃驚,因此有了第二間、第三間、第四間……等一直開下去的分鋪,如今七十八間鋪子也有太子插股,他想藉由書鋪結交有能之士,透過一本本賣出去的書可知選書人的本性。

“你娘留給你的便是這間綢緞莊,還有布莊、繡坊。她大概想著你是姑娘家,怎麽樣也要縫縫補補,繡兩朵花吧,給你這些正好,有個依恃不用靠人。”岳母為女兒想得十分周到,其實她也是信不過他吧,才會給他銀子先收買他,免得他惦記她給女兒的鋪子,不過那時候她也沒辦法了,只好看他的良心。

多年後齊亞林回過頭琢磨了一下,他苦笑了許久,岳母真是好心計,既綁住他,又給女兒找了個依靠,她知道他是個懂感恩的人,用恩情來換他的心甘情願,做小月兒的後盾。

她娘一定沒想到她曾經當過繡娘吧!造化弄人……雲傲月水眸一黯,“我娘她真是好人。”

“是呀,一個把女兒放在心上的好娘親,可惜好人向來不長命。”就像他的爹娘,人太好了,早早被佛祖收了去。

“難道你想當長命百歲的壞人?”幫太子撥亂反正不是奸佞吧!他維持的是正統,鏟除逆賊。

他低下頭,笑捏自家妻子的小手,“為了你,變壞也無妨,傲月,你要相信我,無論在什麽情況下,我都會把你放在第一位,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,即使要讓天下人為你陪葬。”他的目光轉冷,冷得叫人害怕。

“怎麽一下子話題變得這麽嚴肅,我不愛聽。”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的雲傲月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。

娘,您不用擔心女兒,女兒長大了,會照顧自己,您安心地投胎去,投生在一戶好人家吧。

看著人來人往的綢緞莊,她內心感觸很深,在這裏,她看見親娘竭盡心力的付出,即使時日無多也要為她拚出一條路來,讓失去娘親的她能走得平順,不會跌跌撞撞的飽受欺淩。

“好,不說,你說怎麽樣就怎麽樣,我有一個多月的婚假可以陪你,你看想去哪兒逛逛都行。”當剛出爐的新科進士都回京敘職後,他的事才真正要忙起來,無論公與私。

“真的能陪我那麽久?”她小臉漾起笑容。

對雲傲月而言,京城是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,她在這繁華的天子腳下住了多年,聽過京城裏哪裏的小吃好吃、哪裏的香火鼎盛、哪裏的景致游客如織、哪裏的鋪子天衣無價……

那時她好想出去看看,可是她能看的只有頭頂一片天,有時晴朗,有時陰雨綿綿,跨不出高聳的圍墻。

他笑著點頭,握握她的手,“趁著還沒為皇上做牛做馬前,我們玩個痛快。”

“嗯!”她興奮地雙眼發光。

“要不要進去瞧一瞧?掌櫃還是十幾年前那一位,是岳母的陪房,非常忠心且盡責。”這些年賺的銀子一文不貪,全存入錢莊,開的是雲傲月的戶頭,也就是說錢存進去是拿不出來的,唯有印鑒才能取錢,開戶的私章在他那裏,擱了多年也沒“好呀,看一看也好,我之前還經過這間鋪子呢,心想這裏往來的人潮不少,想開間

兼賣成藥的藥鋪。”她不想白白浪費多年所學,開藥鋪是最好實踐的方法。

齊亞林眉心微微一蹙,“你還要開藥鋪?”他是不讚成,只是怕她太累,制藥有多辛苦他全看在眼裏,他養得起她,不願她成天砸在藥堆裏。

“雖然我們現在很有錢,你、我的財產加起來可比一個安康首富還多,可是你目前是七品小官,要花錢的地方還是很多,該打點的、該疏通的、該孝敬的,咱們入境隨俗,一點禮也不能廢。”在官場上她幫不了忙,只能在背後給他支持。

“我不會一直是七品官。”他話中有話的暗示著。

她曉得,足以流傳青史的首輔怎麽可能不升官,可此時是蟄伏期。她道:“等你升官了我還是會繼續制藥,除了刺繡,替你做衣服、做鞋襪,我就只剩下這點小嗜好了,你要拒絕我?”

“這……”看著她可憐兮兮的眼神,明知道她是裝著,寵妻的齊亞林還是不忍心說不。

唉,他就是一個娘子奴。

“何況你去了翰林院當職,家裏沒長輩要侍候,幾十個下人我也用不著多管,主子就你、我二人,整天沒事做,我會閑得發慌,一慌就會胡思亂想……”人太閑會悶出病。

她重生前多想閑下來,什麽事都不做,就當個混吃等死的閑人,整日看看花、聽聽風,窮一點沒關系,別再為了生計四處奔波,誰知回來了以後,當不了幾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,她又開始想做些什麽好改變已知的將來。

結果她更忙碌了,為了制藥,忙得好幾天沒有向祖母請安,也差點忘了答應要幫人做鞋的事,蠟燭兩頭燒,幾乎連自己都要病倒了,好在重生後的身體非常強壯,硬是讓她撐過最艱難的那一段時日。

“停,不許想太多,腦袋瓜子才多大呀,由得你來操心這些有的沒有的嗎?真要怕家裏人少,那就讓祖母多

住上一年半載,她一向寵你,不會不答應。”有祖母這座山鎮住,她起碼起不了亂子,能安分守己一陣子。

雲傲月螓首一搖,“祖母說最多住到月底,幫我把咱們這個小家理順了,安康那邊有賀氏在,她怕賀氏起什麽心思,得回去盯著。”說完,她停在綢緞鋪子前。

綢緞鋪子不算大,和安康的鋪子一比就顯得小了,可是在地價比金子貴的京城,這樣的鋪子算是大了,一間鋪子可抵安康三間,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,地點又好。

兩人一進鋪子就見已近中年的掌櫃正在招呼衣著華麗的貴人,跑腿夥計在一旁奉茶,他們便當隨便逛逛的客人,這邊瞧瞧,那邊看看,慢慢的閑晃,毫無購買意願。

說到賀氏,齊亞林的眉頭也攏成小山丘,“的確是個麻煩。”他只想著要把小月兒帶出雲家,卻忘了留人看住賀氏。

不怕賀氏興風作浪,他有得是法子治她,就怕她扯後腿,弄出些不可收拾的爛攤子要人接手。

一個小有心計的女人不難應付,給她挖個坑讓她跳就得了,但是她野心太大,很可能會反過來先下手為強。

“祖母走了就沒人和我作伴了,家裏就我一個人孤孤單單,身著金鏤衣,單住黃金屋,腳踏金絲鞋,卻木人一般的從早呆坐到晚,只能等你走進家門。”想到自個說的那種日子,她都有些心驚,那是坐牢吧,足不出戶,關死人。

聽她全無起伏的語調,他好笑之餘不免心疼,“好吧,想做就去做,唯一的條件是不許累著。”

聞言,她雙眼亮了起來,“你真好。”

“不及你好。”有了她,他才過得像個人。

“哪裏好?”女人家都愛甜言蜜語。

“哪裏都好,尤其是你那裏把我夾得緊緊地,好得讓我快升天了。”他低聲說著,眉眼含笑。

什麽那裏……驀地,她的臉頰紅似火,又羞又怒地道“齊亞林,你下流,怎、怎麽可以在這種地方說那種話……”丟臉死了,她下回不要再跟他出門了。

“下流也只對你,難道你不喜歡?”歡愛時,她繃緊的身子像八爪魚緊緊攀住他,他的背還有著她指甲抓過的痕跡呢。

雲傲月狠狠的瞪著他,咬著下唇不說話。

倒是齊亞林看她嬌羞的可愛模樣,忍不住哈哈大笑,笑得整個胸腔為之震動,起伏不定。

他清朗的笑聲引來旁人的註目,剛買完布要離開鋪子的貴人忽然停下來,轉身回頭一看。

其中一名身分尊貴的女子驚訝低呼,“齊探花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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